现在书卖得还是太便宜
低水平重复出版可谓我国出版业的一大痛点，怎么破？《书业正在起变化》（点击阅读）的作者李肆认为，低水平重复出版与图书低价格互为因果，恶性循环。出版业的康庄大道是坚持高品质出版，提高图书价格。一起看看他的观点。
▌李肆 / 资深编辑
最近无意中看到三年前李国庆和潘石屹做的一个访谈节目，里面有一段谈到图书价格问题，挺有意思。
有观众向李国庆提问，如果中国的图书定价提高六倍，当当的销量会翻六倍吗？我们的阅读数量会不会受影响？李国庆回答的大意是，他以前不主张图书提价，但是现在赞成。因为从电影产业的发展看，他发现他之前的观点有问题。按中国图书的价格，电影票不应该这么贵，“但是现在反思也可能我错了，它们票价贵因为银幕有限，但是这三年电影产业的发展大家看到了吧，一部电影过去票房五千万觉得很好了，现在五个亿也越来越多了，十个亿都有了。”李国庆表示，如果我们的书价提高，会刺激产业活跃度——书价提高有利于刺激一批很好的人去创作。现在原创力不足，出烂书就没人买。
李国庆三年前的这个观点到今天我仍深表赞同。尽管这几年图书价格上涨较大，但总体上出版行业的一个突出问题就是：图书还是卖得太便宜。
来看看我们的图书定价有多低
要说我国书价太低，估计很多人不赞同。我们看看美国的图书定价——普通单册平装书几乎都在15美元以上了，二三十美元的也不少，精装单册图书的定价则普遍在30美元以上。和我们同文同种的港台，单册平装书定价大多三四百新台币，精装书则普遍超过500新台币。国内的图书，定价大多30左右——一些厚重的有品质的书定价也有四五十、五六十的，但同质化大众读物、中小学课外名著大多还停留在定价十几块二十几的水平。总体而言，美国当下的图书定价大概是我们的四五倍，港台图书定价大体在大陆三倍左右。
和欧美港台的人均收入比，也许大家觉得我们的图书定价不算低。问题是，看看其他一些品类的物价和欧美港台的差别，我们就会觉得这书价差距真是太大了。我就不拿大家都热议的房价说事了——这太特殊。麦当劳的巨无霸汉堡大概比较能说明问题，中国大陆大概是17块一个，美国大概4.7美元，香港的麦当劳价格跟大陆差距不大。由此可见我们图书定价偏低了吧？
再看看图书和现在其他一些文化产品的价格，图书的低价也是显而易见的。现在的电影票如果不打折定价一般80、60是常态——也就是说，看一部电影比我们买一本很好的书普遍是要贵一倍以上的。要是跟教育培训比，那就更没法比了——孩子上一小时的兴趣班几乎就没有低于100元的吧？再看新兴的付费音频，喜马拉雅FM卖得最好的马东《好好说话》原价365，优惠价也高达198元；普通有声书定价也大多20来块一本；张宏杰讲《曾国藩24锦囊》原价高达88元……跟这些比，图书定价明显偏低。
为什么我们的图书定价这么低?
我们的图书之所以定价低，原因不少，但本质上是出版从业者咎由自取——低水平重复出版、劣质读物泛滥败坏了我们这个行业。一个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特价书论斤卖的国度，凭什么让读者从心底升起对图书的尊崇？凭什么让读者觉得图书值得花更多的钱去购买？
图书论斤卖，大街小巷随处可见
出版，往高尚了说跟做教育一样，在塑造我们民族的精神与未来，甚至比做教育影响还要大。然而我们出版人对图书的漫不经心、糊弄蒙事、喉咙里伸出手来的吃相常常让人扼腕叹息。说有些书浪费纸张真是太宽容了，有些书甚至纯粹就是在污辱读者的智商。把大象PS成海象还算小儿科，前些年中小学馆配势头正猛的时候，我就亲眼见过有出版商把一本农民工心理健康的图书直接换一个封面和扉页，改成青少年心理健康的读物堂而皇之塞进中小学图书馆！
2015年我国出版图书47.58万种，其中新书超过26万种，但真正具有原创精神的好书能占多少？ 说90%以上是重复出版也许有些夸张，但80%那是绰绰有余。在当当网搜索“安徒生童话”，能搜出近4000个产品，其中当当自营的都超过1500种。全国580多家出版社，没出版中小学课外名著的能数出几家？……
出版人的集体意识和集体无意识导致整个出版行业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尊严——行业门槛极低，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改行来做出版。做一本书投入低，风险低，随便攒吧攒吧就出一本书——当年《谁动了我的奶酪》风靡的时候，市面上冒出多少低劣的跟风书?记得最奇葩的一本叫做《谁拿走了我的肉包子》……一个以同质化产品为主流的市场，大家用力的重心都不是在做产品，不是比创意，而是怎么成功地诱导渠道商给陈列资源，怎么能成功地蒙骗读者买单。最终导向就是拼折扣，拼所谓性价比——同质化产品除了比这个还能比什么呢？
图书的低价格抑制了产业繁荣
说我国出版行业不够繁荣估计很多人会立马抗议，还能振振有词地提出一大堆貌似成立的依据——诸如，2015年我国出版图书47.58万种，绝对是当今世界的出版大国；在最新发布的2016全球出版50强排行中，中国的出版企业有5家……然并卵！中国一年出版的47万多种书中真正具有原创精神的好书有多少？全球出版50强中的企业绝大部分都是国际企业，其中不少以海外收入为主，但中国上榜的几大集团无一例外几乎完全靠国内市场。
事实上，尽管过去十几年我国图书出版品种一路高歌猛进，大幅攀升，但连续多年图书印量增速从来就没超过品种增速，甚至有些年度图书印量还出现负增长。这样的数据，说出版业繁荣有点自欺欺人。
图书的低定价、多品种，导致绝大多数单个产品的收益率都不高，而出版业的集团化、资本化又要求各出版单位必须上规模。于是，各出版单位为了完成经营指标，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扩大品种规模的捷径——在中国做出版，要上品种规模还不容易吗？问题是，大家都在上品种规模，哪有那么多好选题、好书稿？大家都只好炒冷饭、做同质化产品……就这样，同质化产品越来越多，低水平重复竞争愈演愈烈……出版业就这样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
越是这样，出版商越来越不愿意在单个品种上重点投入，耐心打磨；而绝大部分作者在图书上的收益也非常低——鉴于图书出版的低收益，大量有创造能力的作者也不愿意投入精力好好创作——中国的原创佳作越来越少……这也成为出版业恶性循环的怪圈。
高定价品质出版将赢得未来
如果每一本图书的投入大幅增加，慢工出细活，精雕细琢，每一本书的运作周期也较现在明显拉长，自然，每一本书的定价也大幅提升……我们还会有现在这么多粗制滥造的低水平重复出版吗？
实际上，这几年我国出版业也出现了一些积极的变化。而这些变化，正好印证着提高图书品质提高图书定价将创造真正的繁荣。
一个显著的例子是罗辑思维的实践。罗辑思维卖书打折吗？完全不打折！罗辑思维卖的书贵不贵？少则五六十块钱一本，多则几百块钱一套——反正比行业平均水平要高出一大截。但是，罗辑思维的书卖得好不好？少则上万本，多则数万套！——这也比行业平均水平高出一大截。为什么？因为罗辑思维是严格选品的，它选中的产品都是具有高度原创精神的优质产品，不是随处可见的低水平重复出版物——好书，只此一家，它就值这价！读者是有分辨力的，读者是愿意为优质图书买单的。
罗辑思维精选图书，更高品质，更高定价
另外，一个明显的趋势就是，有品质的出版物定价越来越高了，那些坚持做高品质高定价图书的出版商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中信出版。从单册图书的平均定价看，中信出版的图书定价水平明显高于行业平均水平，而且在销售环节中信出版坚决抵制价格战，但是我们看到了过去几年中信出版的快速崛起——一年仅仅靠五六百种新品，却做出了十几亿的销售码洋。
除了中信之外，社科人文出版品牌中的三联书店、理想国、读库等也证明了这种产业趋势。其实，不仅仅社科人文出版如此，哪怕在向来以低价著称的少儿出版领域也是如此——步印童书馆、蒲公英童书馆、小中信等新兴童书品牌的崛起也雄辩地证明了这一产业趋势。他们都不是靠同质化产品低价竞争堆出来的市场份额，而是靠有限的产品——但每个产品动辄定价上百元、甚至几百元——精选产品，细心打磨，形成了自己的竞争力，赢来了自己的繁荣丰盛！
高品质，高定价，形成竞争壁垒，就一定能赢得高回报！这才是出版业应有的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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